我还想和何合继续聊一会，但李子在电话里说得如此火急火燎，我只好一边疑惑地揣测着他要和我说什么，一边匆忙告别何合，来到李子约见的地点。
我和李子约在银杏大学门口的一间名为“棠柠”的咖啡馆。
咖啡馆内密密麻麻地装饰着类似国际象棋棋盘花纹和螺旋形这类让人目眩的壁画，还有一些让我很难明白的抽象雕塑，在沙发触手可及的地方摆着两个书架，而书架上的大多是深奥的哲学和文艺类书籍。
除此之外，每一张桌子上还装饰了鲜艳的夹竹桃。我原本以为是假花，但我伸手过去摸了一下，发现原来是活生生水灵灵的。
就在我惊讶这家店里面尽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事物时，李子推门进来了。
“抱歉，让你特意跑一趟。”
李子看上去很渴，所以他急急忙忙喝了口服务员刚端上来的滚热咖啡，但是马上就被烫了一下，很不爽地吐了一下舌头。
虽然我很想说“既然又口渴又怕烫就不要点热咖啡啊”，但是这样会让我们很可能难以尽早进入主题。所以我开口说的是：
“你这么急着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李子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虽然很不爽，但是我还是按捺住内心的烦躁。毕竟李子其实也没有错，是我最近显得有点急躁而已。
“什么事？”
如果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说不准就会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往他脸上泼去了，不过不管是什么事，我认为我九成的可能会直接一句“你自己做不就行了吗”劈脸甩给他。
可是，事实却偏向了我所想不到的那仅有的一成。
他说：
“我想请未宁说服我们会长不要参加紫云女生节的开幕式晚会。”
听到这个请求，我把自己刚才准备好的冷漠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思量了一下后才换了一个问题问：
“为什么你不想她参加？”
难道是因为叶夕雨所说的女生节必经的节目，会长会被人表白？那也不关你事啊。
而李子没有直接回答我。他拿出手机，拨弄了一下页面，然后反转屏幕，伸到我面前。
“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我接过他的手机，看见屏幕上的是收件人为“银杏大学学生会”，发信人为匿名的无标题邮件。
邮件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女生节开幕式让你在紫云尝尝苦头”
除此以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也就是说——
“恐吓邮件？”
听到我理所当然而有些多余的提问，李子有点不情愿地点点头。
“虽然很像剧情老套的悬疑片，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
“那为什么找我，你去跟她说或者直接把这邮件给警察不会更快吗？”
李子摇了摇头，极度无奈地说：
“我有和会长说过，但是会长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感到畏惧，甚至还有露出了‘有本事就试试看’这样蔑视的笑容。”
尽管只是李子转述，但我也能够很好地想象到澪的那个蔑视寄信人的微笑。
“所以她让我不用报警，说如果报警惊动了学校领导，把女生节取消那我们一直的努力就白费了。”
大致了解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还是觉得李子说这么多并没有正面答复我：
“所以说，为什么要找我？”
我现在既不是澪的朋友，也不是紫云学生会的成员，基本帮不上什么忙，就算这真的是恐吓那也完全和我不沾边。为什么要找我？
当然这些话我并没有主动说出口。
李子或许并不知道我和和奏姐现在的状况，但是他似乎在那天了解到了我和澪之间关系并不和谐。所以他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我们会长之间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这件事和你有脱不了的干系。”
“什么意思？”
神神叨叨的。
“据我了解，发这封邮件的最大嫌疑人，是我们会长的前男友，也是你的初中同学。”
“！”
他说做这件事的是我的初中同学而且还是澪的前男友的人，也就是说，是岳梶？
李子见我似乎有所反应，便开始了解说模式：
“会长是三个月前和他分手的。自那之后，经常收到他的骚扰短信。虽然会长没有向我们这些伙伴明说，但是每次她收到骚扰短信时皱起来的眉头实在是太明显了。而会长是一个温柔的人，每次都会好言相劝，也不忍心将对方拉入黑名单，但这却给了对方得寸进尺的理由。我们建议会长去和他摊牌，最后会长也听取了我们的意见。可是，在实施的那天出现了点意外。”
“意外？”我打断了李子，问到，“不会是出车祸了吧？”
“你的跳跃思维也够厉害的……”李子无语地叹了口气，”那个人没有出车祸也没有身体上的问题，甚至说这个意外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这个意外……”
这时，李子伸出手指，指着我的脸。
“出在你的身上!”
“我？”
“对！”
“我出车祸了？”即使要我背锅，但这个锅也背得太突然了，“没有啊，我一向很遵守交通规则的。”
“为什么还在继续车祸的话题啊……”李子瞪着我，大声说道：“那天，你和别人突然坐了会长预定的那张桌子！”
那天？！我准备和何钰惠摊牌的那天？！原来那天偶遇到的澪也是为了要和别人摊牌？她所说的约了人见面指的就是岳梶？
而因为我和何钰惠占用了她预定的桌子，所以导致他们没能见面？！
竟然会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巧合。我握着杯子的手也有点微微发抖。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但很遗憾，真的是因为你的出现，导致了会长没能顺利跟那人见面。或者是因为那人见到有人占着桌子不敢入席，或者是因为见到你和会长交谈以为是你约了会长。又或者，单纯是因为你们以前有些什么事情不能坦诚见面。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人根本就没有过去。”
或许李子说的可能性都是正确的。无论岳梶那天有没有去，我的出现都是造成澪没能顺利和他摊牌的最重要变数。
所以我只能像胆小司机开着车在路上遭遇碰瓷无言反驳般呆若木鸡地沉默不语，等着李子说下一句话:
“自从那天之后，那人没有再给会长发过信息。原本以为虽然没有摊牌成功，但是错打错着。直到今天早上收到这一封邮件。”
说完，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我端起温度刚刚好的咖啡，大口喝了一口。口感粗糙偏酸，而且明明我没有加糖，但还是一大股糖精的味道，看来这是预先加好了糖的速溶咖啡。
这不可理喻的店，装潢那么浮夸，最基本最应该下功夫的咖啡倒偷工减料了！
在心底这么暗骂之后，我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深呼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才开口问李子道：
“我可以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什么？”
“第一，”我伸出右手的食指，“为什么我和你们会长在那天偶遇见了面你会知道？”
“我们都很担心会长，所以那天我们学生会的伙伴们就在那家店周围能看得见会长预定的桌子的地方，换了身装扮，伺机而动。”
明明是跟踪狂的行为，李子却毫不害臊地说出口。
原来那天周边的店破天荒地全都满人了是这个原因啊……
虽然差一步就能成为新闻头条的集体偷窥事件，但想不到为社区经济发展作了不小的贡献呐。
我慢慢觉得有点搞笑。
但我忍住了笑，摇了摇头，继续伸出第二根手指，问道：
“第二，为什么以前的骚扰信息都是直接发给你们会长本人，这次却发到你们学生会的邮箱？”
听到我的问题，李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反问我：
“未宁你……真的想不到他这么做的原因？”
“如果想到的话就不会问你了。”
李子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我告诉你，这是犯人为了让我们会长在学生会失去威望的最恶劣的报复行为。
“或许未宁你并不清楚我们会长在银杏的地位。会长以前是在银杏大学附属高中就读的，因为太过优秀，从高一开始一直连任高中部学生会长，并且连续三年获得国家级优秀学生干部称号。还因此以高中应届生的身份进入银杏大学学生会决策层。高中毕业之后直接保送了银杏大学，并且担任学生会会长。可以说，在银杏的人，无论是领导老师还是学生干部，就算是普通学生，几乎没有多少人不认识她，大家都很敬佩她。换句话说，全校师生都注视着她。”
李子继续举例向我描绘着我所不知道的澪。
我一直以为自己所知道的初中时那个笑容很美样貌清秀爱读书爱写作的澪便是她的全部，却想不到，在我所见不到的三年里面，澪已经成长为一个干练而果断，淡定而有执行力的银杏学生会会长。
这样的澪，单单是从人前的言语中去想象便觉美丽知性，让人窒息。
那么，所谓的岳梶的报复，就是在目前受众人瞩目的情况下让这样光彩夺目的澪变成众矢之的吧？
所以我打断李子的描述，向他这么提出了这个疑问。
李子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会长现在已经和我们学校的另一名学生正在交往。犯人如果在女生节大闹一场的话，把自己被会长劈腿的事情夸大不符实地大肆渲染一番，估计会长不仅会被一直嫉妒她成就的人逮着机会打压，还会被很多不明个中原因只知道跟风的人误会。虽然这么说觉得对会长不礼貌，但是到时候‘银杏学生会长是一个一直把男人当作备胎的绿茶婊’这样的流言肯定会迅速传开来。如果变成这样，会长必然无法再在学生会立足。”
听到流言这个词，我不由得想起了同样被流言所害的何合。
曾经也是众人瞩目的美艳的学姐何合被流言伤害，变成一个不干净的女生，每次都被大家所攻击侧目。
也因此想起了散播流言的苏若羽。
当初苏若羽是不是也是抱着和岳梶同样的心理吗？同样的对劈腿的对象满怀怨恨，同样的以自我为中心自说自话地以报复对方伤害对方为乐。
或许有些人并不知道流言是假，对这么多人说同样的话便深信不疑；有些人明知道流言是假的，但是周围以讹传讹，所以也顺势传了起来。而有些人也是明知道是假的，但早已对流言主角嫉妒已久，所以趁机煽风点火。
每个人都是不顾他人感受只爱自己的人。
那我呢？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眼里只有和奏姐，结果却只顾自己的感受，忘记和和奏姐的约定，让和奏姐悲伤。
这样的我，也是一个只爱自己的人。
我又有什么资格批评别人——
“……未宁!”
李子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你在发呆吗？我刚才说的话你有没听啊……”
李子一副嫌弃的表情，比起他的话更能责备我。
“抱歉……”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说我喜欢发呆了，看来真要注意一下才行了，“你刚才说到哪里？”
李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重复了刚才我没有听清的某句话：
“我说，犯人之所以会选择把邮件寄到银杏学生会而不是直接寄给会长，估计就是想向我们宣战，想要传达自己要在镁光灯下让会长出丑，能够阻止的话就试试看这样的意思。”
李子描述的意思正和我所想的一样，所以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未宁你是答应我的请求帮我劝会长不要过去紫云了？”
李子见我点头似乎喜出望外。
但是，点头并不是代表我答应李子的请求。
“不，我没办法答应你的请求。因为你已经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即使让我再说一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抱歉了。”
“可是，你是会长的初中同学，你说的话……”
“她不会听的。而且只不过是同校同学，我和她关系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用紫云学生会的权力来劝一下，对，比如说你说你们会长要求……”
“和奏姐是不会提这样的要求。而且我也不是紫云学生会的成员，只是过去打杂的，我的话没有任何分量。”
“可是刚才也说了，这事你有责任，你要负责……”
“负责？就只是因为我坐了那张桌子就要负责吗？那么说如果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坐了你是不是要人肉那个人要别人负责？”
我有点不耐烦了，所以说话语气也变得有点重。
“哎——”
听了我的话之后，李子用略带烦躁的意味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他端起面前的杯子，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全部喝光了，重重地放回桌子上，推开椅子站起来。
“那就先这样吧，占用你这么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拿起桌子上的账单，向收银台走去。
(明明是你在道歉，为什么还要一副好像我浪费了你很多时间的样子啊。)
我在心里不满地嘀咕着，默默端起了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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